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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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到這個時候，荀彧才會想起郭嘉臨走之前那個嘆息的眼神，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錯了。可是就算再來一次，他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去把這幾封信送出去，讓他們註意有沒有陛下的兵馬，然後立刻去請陛下去他們的城市休息！”
荀彧語氣非常客氣的這樣說，但是誰都明白，所謂的請陛下“休息”到底是什麽意思：“等攔住了陛下之後，我會親自前往勸回陛下！”
聽見這話，面前的幾騎士兵什麽話也沒說，只是行了禮之後，就各自拿上一封信騎上馬，往自己的目的地奔去了。而看著他們遠去，荀彧因為陳協出逃而出現的不可置信和糾結的心情也慢慢的平覆，終於真正的站穩在了曹操的謀士這個位置之上。
他看著手中的地圖，再次想著：那麽，陛下到底會怎麽逃脫主公的勢力呢？他的出逃路線到底是什麽呢？
事實上陳協想要越秦嶺擺脫曹操，當然不是只要出了許都就可以了的，秦嶺距離許都其實還是有點遠的。他帶著那麽多的人馬，想要到達秦嶺的邊緣，至少也要五六天。這五六天的時間，就是看他和曹軍誰跑的快了。
對於荀彧來說，這也是他唯一能夠攔下陳協的黃金時間，但是他有一點需要判斷，那就是他需要預判陳協的出逃路線。他需要猜測陳協會往哪個方向逃跑，然後提前通知那幾座城市，並且調一些兵馬去幫他們。
所以陛下會北上去找袁紹嗎？不，不可能，正因為在和袁紹對峙，那個方向他們的兵馬最多，以現在看來陛下表現出來的聰慧，不可能自投羅網。所以，陛下或許會南下，去找劉表等漢室幫忙？
這個路線就比較靠譜了，荀彧盯著地圖，看見前往荊州的路上有很多城鎮村莊。既然是長途逃亡，那麽自然要中途休息，這條路也算是平坦，想來逃亡起來陛下也會輕松很多。不管陛下這幾年是不是在藏拙，他的嬌生慣養也是確定的，所以大概就是走這條路了吧。
也就是說，劉表等人可能會來接應麽？荀彧面無表情的點了點桌子，又寫了幾封信，讓士兵送去與荊州等地的邊界讓他們防守好那邊的勢力。雖然現在他們正在和曹操對峙，但是如果劉表等人想要在這時來分一杯羹的話，就來看看他們兵鋒到底利不利好了！荀彧滿面冰霜的想著。
這樣心思縝密的荀彧，理所當然的也見到了地圖上的秦嶺，也通知了秦嶺邊緣的幾個城市，但他更多的是讓他們調兵去另外一條路線幫忙。他不覺得陳協會去越秦嶺，就算已經從他這次行動之中發現了陳協在藏拙，但是在荀彧的印象之中，陳協依舊是那個平時連粗糙的米飯都吃不得的嬌氣皇帝。
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會選擇這麽一個路上村莊很少需要長途跋涉的尋找才能休息、路也不好走最終甚至要翻山越嶺的路線呢？就算真的走這條路線，恐怕走到一半就堅持不下去，然後依舊返回走南下這條路線了吧？
荀彧是這樣想的，而結果似乎也確實是他所想的這樣。很快他就得到前方傳來的情報，說已經發現了董承的兵馬保護著一些人，果然在那一條路線之上。
“太好了！我這就前往去勸說陛下！”荀彧大喜，收拾著包袱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
是啊，這條路真的很不好走啊！沒什麽村莊供他們夜晚降臨的時候休息、因為偏僻的原因路也陡、偏偏因為後面有曹軍追捕的原因還要一路急奔……
說實話，陳協是想過越秦嶺是一個多麽瘋狂的舉動的，是一個多麽艱苦而受累的決定的，是一條活路但卻是向死而生的活路的。可是他真的萬萬沒有想到，還沒有到秦嶺呢，只是去秦嶺的路上，他好像就有點堅持不住了。
我明明又不是跑一千米，而是在坐著馬車上，為什麽就感覺好像真的要死掉了一樣呢？陳協有點自我懷疑，不，不是自我懷疑，而是肯定的知道了自己果然很嬌氣啊！就他這個水平，果然不蛻變根本別想參與什麽爭霸，不然連跑路都做不到！
但是陳協其實還是有點韌性在身上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其他人都奮發向上的時候堅持躺平，在這樣一個封建社會也堅持著尊敬他人。他是一個自己想清楚了之後，自己做下了決定之後，絕對不會改變的人。所以他選擇的路，就算是跪著爬也要爬完。
荀彧在南下的那條路線上發現了董承的兵馬，其實是在臨出發前，為了防止被曹兵追上，陳協再次兵分兩路，想要迷惑荀彧的視線。而陳協自己，依舊是堅持著走秦嶺這條路線的，沒有想過要回頭。
他分了一部分糧食和漢臣走南下的路線，還把類似於楊貴人這樣不可能越過秦嶺的人塞在了裏面。這一隊人多，也真的通知了左將軍劉備接應，但既然陳協自己不在裏面，想來荀彧發現之後追捕就會放松很多，應該能真的剩一些兵馬大臣等人和劉備匯合吧？
雖然還沒有和劉備見過，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君子還是偽君子，可是就算是表面的名聲，劉備肯定也會幫他照顧好這些大臣和自己的妃子，這就足夠了。至於他自己，則是由伏完保護著，和伏皇後以及少數大臣們一起，繞過了穎川後真的往秦嶺的方向趕去了。
換句話說在逃亡的前期，人手更多一點的董承等人是誘餌，幫他們吸引走曹軍的視線的。但是後期，他們又會變成誘餌，讓董承等人有一線生機，真的可以沖出曹軍的勢力範圍。如果運氣好的話，大概他們都可以離開吧？
而現在，已經到第六天了，秦嶺已經遙遙相望了，他們果然並沒有被荀彧發現並且追捕。陳協松了一口氣，都到這裏了，果然可以稍微松一口氣了吧？
只是就在當晚，陳協一臉菜色的躺在馬車裏，旁邊的李顯正在心疼地勸說他至少喝一點粥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來這樣的聲音：“敵襲！曹軍追上來了！”
所以這個計謀只是拖了五天啊。也不知道在另一個隊伍裏面的楊貴人等人怎麽樣了。
到這個時候，陳協反而不怎麽慌張，只是無聊的這樣想著。他推開了李顯端在手中的米粥，整了整衣服就出去了，正好看見有些慌張的趕過來的伏皇後等人。等看見陳協這個鎮定的樣子之後，伏皇後等人也立刻鎮定了下來，然後等著陳協下令。
“那就走吧，反正也只剩下最後一段路程了，我們只是打算正式進入秦嶺之前休息一下而已。”
好像本來也就這麽一個命令可以下了。所有人立刻上了車，然後拼命騎著三輪車、自行車往前跑著，只留下伏完帶領著一隊兵馬迎敵斷後。
陳協坐在車廂裏面，雖然能夠聽到外面廝殺聲震天，卻什麽也沒看見。然後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廝殺聲就漸漸停止了，路途似乎也變得陡峭起來。陳協掀開了車簾，果然發現兩邊的樹木漸漸變多，他們已經上山了。
上山的時候馬車就最好不要坐了，尤其是在逃亡的時候，不過自行車還是可以騎的。於是陳協的車架停下來，就準備換車。但也就在這時，山下突然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
“陛下！陛下為何要這樣做？主公真的是忠臣啊！主公只是在保護陛下，主公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啊！”
是荀彧，陳協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一直以來連頭發絲都很精致的如玉公子有一天居然能夠喊出這樣絕望的聲音，以至於他都上山了，還能夠聽見。他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就看到曹操的兵馬護著一個人，正在瘋狂騎馬往這邊跑來，看起來頭發早就亂了，正在風中飛舞。
只是就算荀彧這個時候看起來多麽的可憐，陳協本來也不會理會他的。他已經決定了，這個人是和自己立場不同的敵人，那麽在逃亡的路上，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和敵人說兩句話呢？
——也不是不能說？有一些話，自己好像確實應該說出來，好像應該對這天下人說出來。
突然之間，陳協似乎想到了什麽，然後就頓了頓，又站住了。旁邊的伏皇後正好也是在換馬車，此時有些擔心的看了過來，陳協卻只是對她笑了笑，然後對旁邊一個護衛他的人說：“去跟伏完將軍說一聲，找些人保護朕，朕要和荀侍中說幾句話。”
“陛下！”
伏皇後一驚，頓時想要阻止！但是陳協又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的堅持讓伏皇後明白，她好像改變不了陛下的想法，只好停留在原地。然後不一會，絕望的帶著僅剩的一點兵馬站在山腳的荀彧，就看見那隊上行的人群突然停下，接著穿黃衣的小皇帝居然在士兵的保護下，真的站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望向了自己！
荀彧頓時精神一振！急切的大喊著：“陛下！不知道您對主公到底有什麽樣的誤會，可是我們一直對您是很尊重的！我們只是為了給陛下收覆舊土，重新覆興漢室——”
“荀侍中，朕不選擇司空，從來不是因為懷疑他不是大漢的忠臣，而是因為，他就算是大漢的忠臣，也是一個罪臣！”
話語突然被打斷，荀彧呆呆的看著陳協，就遠遠的看見陳協好像把類似於竹簾的東西一卷放在了嘴前，於是聲音就變大了很多。這是一個很神奇的現象，但是荀彧已經來不及去思考了，只是有些茫然的問道：“什麽？”
怎麽主公突然就變成罪臣了？他是在什麽時候對陛下不敬了嗎？荀彧絞盡腦汁的想著，卻聽到陳協繼續說道——
“荀侍中，你可還記得司空為父報仇，而屠了徐州？”
乍一聽到這話，荀彧頓時楞住了，遠遠的望著陳協，似乎看見了陳協眼中的森寒。他聽見陳協說道：“為父報仇？可笑！司空屠了徐州兩次，都是為父報仇否？他只是為了消除徐州的有生力量，避免和他為敵罷了！”
“只是對於司空來說，徐州的百姓是其他諸侯的有生力量，司空屠城是為了削弱敵人的力量，這或許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對於朕來說！這天下九州所有百姓，皆為漢民，皆為朕的子民！”
“泗水為之不流①，泗水為之不流啊！你知道朕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多心痛嗎？從那一刻起，司空就算依舊是大漢的忠臣，也是一個罪臣！”
“你問朕為何這樣做？這天下所有屠過城的諸侯，朕皆不會選擇，朕絕不會選擇大漢的罪臣來輔助朕興覆漢室！相比之下，朕寧願死在秦嶺！”
晴空霹靂，此時此刻，荀彧的一顆心好像真的被劈碎了。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好像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陛下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決定逃出許都的，是啊，為什麽不能是這個原因！他是大漢的皇帝啊！
山間一片寂靜，何止是荀彧呢？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陳協，看著說出這通話的陳協。
而頓了頓後，陳協也微微放軟了聲音，繼續說說道：“朕記得司空的忠心，朕記得是司空在董卓亂世時，第一個站出來說要殺掉他的！朕記得是朕困於洛陽時，司空帶著糧食趕來救駕的！也記得這些年來，司空對朕好，對大漢的忠誠！”
“只是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②就算司空真的是為父報仇，對於朕來說，他也只是一個罪臣了。”
這最後一句話說完，陳協已經收起了手中的東西，然後和眾人一起慢慢的後退上山了。而這一次，荀彧再沒有追趕了，只是站在那裏，怔怔的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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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時候，荀彧才會想起郭嘉臨走之前那個嘆息的眼神，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錯了。可是就算再來一次，他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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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語氣非常客氣的這樣說，但是誰都明白，所謂的請陛下“休息”到底是什麽意思：“等攔住了陛下之後，我會親自前往勸回陛下！”
聽見這話，面前的幾騎士兵什麽話也沒說，只是行了禮之後，就各自拿上一封信騎上馬，往自己的目的地奔去了。而看著他們遠去，荀彧因為陳協出逃而出現的不可置信和糾結的心情也慢慢的平覆，終於真正的站穩在了曹操的謀士這個位置之上。
他看著手中的地圖，再次想著：那麽，陛下到底會怎麽逃脫主公的勢力呢？他的出逃路線到底是什麽呢？
事實上陳協想要越秦嶺擺脫曹操，當然不是只要出了許都就可以了的，秦嶺距離許都其實還是有點遠的。他帶著那麽多的人馬，想要到達秦嶺的邊緣，至少也要五六天。這五六天的時間，就是看他和曹軍誰跑的快了。
對於荀彧來說，這也是他唯一能夠攔下陳協的黃金時間，但是他有一點需要判斷，那就是他需要預判陳協的出逃路線。他需要猜測陳協會往哪個方向逃跑，然後提前通知那幾座城市，並且調一些兵馬去幫他們。
所以陛下會北上去找袁紹嗎？不，不可能，正因為在和袁紹對峙，那個方向他們的兵馬最多，以現在看來陛下表現出來的聰慧，不可能自投羅網。所以，陛下或許會南下，去找劉表等漢室幫忙？
這個路線就比較靠譜了，荀彧盯著地圖，看見前往荊州的路上有很多城鎮村莊。既然是長途逃亡，那麽自然要中途休息，這條路也算是平坦，想來逃亡起來陛下也會輕松很多。不管陛下這幾年是不是在藏拙，他的嬌生慣養也是確定的，所以大概就是走這條路了吧。
也就是說，劉表等人可能會來接應麽？荀彧面無表情的點了點桌子，又寫了幾封信，讓士兵送去與荊州等地的邊界讓他們防守好那邊的勢力。雖然現在他們正在和曹操對峙，但是如果劉表等人想要在這時來分一杯羹的話，就來看看他們兵鋒到底利不利好了！荀彧滿面冰霜的想著。
這樣心思縝密的荀彧，理所當然的也見到了地圖上的秦嶺，也通知了秦嶺邊緣的幾個城市，但他更多的是讓他們調兵去另外一條路線幫忙。他不覺得陳協會去越秦嶺，就算已經從他這次行動之中發現了陳協在藏拙，但是在荀彧的印象之中，陳協依舊是那個平時連粗糙的米飯都吃不得的嬌氣皇帝。
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會選擇這麽一個路上村莊很少需要長途跋涉的尋找才能休息、路也不好走最終甚至要翻山越嶺的路線呢？就算真的走這條路線，恐怕走到一半就堅持不下去，然後依舊返回走南下這條路線了吧？
荀彧是這樣想的，而結果似乎也確實是他所想的這樣。很快他就得到前方傳來的情報，說已經發現了董承的兵馬保護著一些人，果然在那一條路線之上。
“太好了！我這就前往去勸說陛下！”荀彧大喜，收拾著包袱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
是啊，這條路真的很不好走啊！沒什麽村莊供他們夜晚降臨的時候休息、因為偏僻的原因路也陡、偏偏因為後面有曹軍追捕的原因還要一路急奔……
說實話，陳協是想過越秦嶺是一個多麽瘋狂的舉動的，是一個多麽艱苦而受累的決定的，是一條活路但卻是向死而生的活路的。可是他真的萬萬沒有想到，還沒有到秦嶺呢，只是去秦嶺的路上，他好像就有點堅持不住了。
我明明又不是跑一千米，而是在坐著馬車上，為什麽就感覺好像真的要死掉了一樣呢？陳協有點自我懷疑，不，不是自我懷疑，而是肯定的知道了自己果然很嬌氣啊！就他這個水平，果然不蛻變根本別想參與什麽爭霸，不然連跑路都做不到！
但是陳協其實還是有點韌性在身上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其他人都奮發向上的時候堅持躺平，在這樣一個封建社會也堅持著尊敬他人。他是一個自己想清楚了之後，自己做下了決定之後，絕對不會改變的人。所以他選擇的路，就算是跪著爬也要爬完。
荀彧在南下的那條路線上發現了董承的兵馬，其實是在臨出發前，為了防止被曹兵追上，陳協再次兵分兩路，想要迷惑荀彧的視線。而陳協自己，依舊是堅持著走秦嶺這條路線的，沒有想過要回頭。
他分了一部分糧食和漢臣走南下的路線，還把類似於楊貴人這樣不可能越過秦嶺的人塞在了裏面。這一隊人多，也真的通知了左將軍劉備接應，但既然陳協自己不在裏面，想來荀彧發現之後追捕就會放松很多，應該能真的剩一些兵馬大臣等人和劉備匯合吧？
雖然還沒有和劉備見過，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君子還是偽君子，可是就算是表面的名聲，劉備肯定也會幫他照顧好這些大臣和自己的妃子，這就足夠了。至於他自己，則是由伏完保護著，和伏皇後以及少數大臣們一起，繞過了穎川後真的往秦嶺的方向趕去了。
換句話說在逃亡的前期，人手更多一點的董承等人是誘餌，幫他們吸引走曹軍的視線的。但是後期，他們又會變成誘餌，讓董承等人有一線生機，真的可以沖出曹軍的勢力範圍。如果運氣好的話，大概他們都可以離開吧？
而現在，已經到第六天了，秦嶺已經遙遙相望了，他們果然並沒有被荀彧發現並且追捕。陳協松了一口氣，都到這裏了，果然可以稍微松一口氣了吧？
只是就在當晚，陳協一臉菜色的躺在馬車裏，旁邊的李顯正在心疼地勸說他至少喝一點粥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來這樣的聲音：“敵襲！曹軍追上來了！”
所以這個計謀只是拖了五天啊。也不知道在另一個隊伍裏面的楊貴人等人怎麽樣了。
到這個時候，陳協反而不怎麽慌張，只是無聊的這樣想著。他推開了李顯端在手中的米粥，整了整衣服就出去了，正好看見有些慌張的趕過來的伏皇後等人。等看見陳協這個鎮定的樣子之後，伏皇後等人也立刻鎮定了下來，然後等著陳協下令。
“那就走吧，反正也只剩下最後一段路程了，我們只是打算正式進入秦嶺之前休息一下而已。”
好像本來也就這麽一個命令可以下了。所有人立刻上了車，然後拼命騎著三輪車、自行車往前跑著，只留下伏完帶領著一隊兵馬迎敵斷後。
陳協坐在車廂裏面，雖然能夠聽到外面廝殺聲震天，卻什麽也沒看見。然後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廝殺聲就漸漸停止了，路途似乎也變得陡峭起來。陳協掀開了車簾，果然發現兩邊的樹木漸漸變多，他們已經上山了。
上山的時候馬車就最好不要坐了，尤其是在逃亡的時候，不過自行車還是可以騎的。於是陳協的車架停下來，就準備換車。但也就在這時，山下突然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
“陛下！陛下為何要這樣做？主公真的是忠臣啊！主公只是在保護陛下，主公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啊！”
是荀彧，陳協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一直以來連頭發絲都很精致的如玉公子有一天居然能夠喊出這樣絕望的聲音，以至於他都上山了，還能夠聽見。他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就看到曹操的兵馬護著一個人，正在瘋狂騎馬往這邊跑來，看起來頭發早就亂了，正在風中飛舞。
只是就算荀彧這個時候看起來多麽的可憐，陳協本來也不會理會他的。他已經決定了，這個人是和自己立場不同的敵人，那麽在逃亡的路上，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和敵人說兩句話呢？
——也不是不能說？有一些話，自己好像確實應該說出來，好像應該對這天下人說出來。
突然之間，陳協似乎想到了什麽，然後就頓了頓，又站住了。旁邊的伏皇後正好也是在換馬車，此時有些擔心的看了過來，陳協卻只是對她笑了笑，然後對旁邊一個護衛他的人說：“去跟伏完將軍說一聲，找些人保護朕，朕要和荀侍中說幾句話。”
“陛下！”
伏皇後一驚，頓時想要阻止！但是陳協又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的堅持讓伏皇後明白，她好像改變不了陛下的想法，只好停留在原地。然後不一會，絕望的帶著僅剩的一點兵馬站在山腳的荀彧，就看見那隊上行的人群突然停下，接著穿黃衣的小皇帝居然在士兵的保護下，真的站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望向了自己！
荀彧頓時精神一振！急切的大喊著：“陛下！不知道您對主公到底有什麽樣的誤會，可是我們一直對您是很尊重的！我們只是為了給陛下收覆舊土，重新覆興漢室——”
“荀侍中，朕不選擇司空，從來不是因為懷疑他不是大漢的忠臣，而是因為，他就算是大漢的忠臣，也是一個罪臣！”
話語突然被打斷，荀彧呆呆的看著陳協，就遠遠的看見陳協好像把類似於竹簾的東西一卷放在了嘴前，於是聲音就變大了很多。這是一個很神奇的現象，但是荀彧已經來不及去思考了，只是有些茫然的問道：“什麽？”
怎麽主公突然就變成罪臣了？他是在什麽時候對陛下不敬了嗎？荀彧絞盡腦汁的想著，卻聽到陳協繼續說道——
“荀侍中，你可還記得司空為父報仇，而屠了徐州？”
乍一聽到這話，荀彧頓時楞住了，遠遠的望著陳協，似乎看見了陳協眼中的森寒。他聽見陳協說道：“為父報仇？可笑！司空屠了徐州兩次，都是為父報仇否？他只是為了消除徐州的有生力量，避免和他為敵罷了！”
“只是對於司空來說，徐州的百姓是其他諸侯的有生力量，司空屠城是為了削弱敵人的力量，這或許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對於朕來說！這天下九州所有百姓，皆為漢民，皆為朕的子民！”
“泗水為之不流①，泗水為之不流啊！你知道朕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多心痛嗎？從那一刻起，司空就算依舊是大漢的忠臣，也是一個罪臣！”
“你問朕為何這樣做？這天下所有屠過城的諸侯，朕皆不會選擇，朕絕不會選擇大漢的罪臣來輔助朕興覆漢室！相比之下，朕寧願死在秦嶺！”
晴空霹靂，此時此刻，荀彧的一顆心好像真的被劈碎了。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好像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陛下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決定逃出許都的，是啊，為什麽不能是這個原因！他是大漢的皇帝啊！
山間一片寂靜，何止是荀彧呢？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陳協，看著說出這通話的陳協。
而頓了頓後，陳協也微微放軟了聲音，繼續說說道：“朕記得司空的忠心，朕記得是司空在董卓亂世時，第一個站出來說要殺掉他的！朕記得是朕困於洛陽時，司空帶著糧食趕來救駕的！也記得這些年來，司空對朕好，對大漢的忠誠！”
“只是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②就算司空真的是為父報仇，對於朕來說，他也只是一個罪臣了。”
這最後一句話說完，陳協已經收起了手中的東西，然後和眾人一起慢慢的後退上山了。而這一次，荀彧再沒有追趕了，只是站在那裏，怔怔的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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